星河万里

直到地久天长

【鬼畜眼镜A】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前篇A

*鬼畜眼镜A是基友ginny和小伙伴一起做的克御同人游戏,承接本篇的人偶结局。这个同人是基于鬼畜A的BE2写的续作。

*部分内容见置顶合集

*ginny写前篇,我写后篇

*另:ginny是鬼畜A的程序员&脚本师,所以此后续也算是半个官方后续


以上,祝大家阅读愉快



My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


前篇

作者:ginny


序章

 

与佐伯克哉的重逢,是一个周五的傍晚。

那一夜,圣地亚哥居然下起了久违的大雨。只是从酒吧穿过停车场这段步行不足一分钟的距离,全身上下竟然已经挑不出一块干燥的布料了。

御堂孝典斜靠在德国轿车旁边,微微垂着头。冰凉的雨水沿着被冲散的紫色发丝滑下脸颊,落入些微松开了的领口,寒意从身体的每一个末端弥漫上来。然而脸颊上、被温柔地吻过的唇上残留着的热度源源不断地涌向胸膛,成为了这冰冷的雨夜里难以索解的热源。

已经……多久没有感觉这样狼狈过了。

汽车引擎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,即使在磅礴的雨声中依然十分清晰。

他走了。

已经不可能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曾经了。佐伯克哉突然出现在御堂孝典的面前,留下了那样满是绝望的吻后转身就走。三年以来难得竖起来的墙就这样轰然倒塌了下去,留下一地无法重建的废墟。

怎么也忘不掉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里溢出来的痛苦。思念、爱恋、绝望、欲念、竭力克制下的离开……交织在一起,在御堂的心里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。

拨开湿冷的刘海,御堂慢慢抬起头,无言地凝视着灰暗的天空。

我……应该怎么做……。佐伯克哉,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?


一·意外的简讯

 

周六。

拖着疲惫的身躯,御堂回到了独居的公寓。

自从昨天见到克哉以后,心头的焦躁感就挥之不去。工作时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,常常在出神片刻之后恍然回神,发现方才又在想跟那个男人有关的事。

这样反复了几次之后,御堂有些愠怒地丢下工作,去健身房泡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。狠狠地折腾着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,直到再也无法使出一分力气。然而肉体上的疲劳反而让思维更加脱缰,御堂绝望地发现,无论怎样都无法把那双充满痛苦和欲望的蓝色眼睛从眼前驱逐出去。

闭上眼定了定神,暂时放空大脑。待心情平静下来后,御堂打开了平时最不喜欢的文书备份工作。这种枯燥乏味的任务,由于缺乏挑战性,一般都会被他留到项目的收尾环节才开始。但是此刻,这种完全不需要动脑、却又必须倾注十分注意力的工作,最合适当下的状况不过了。

终于能够集中精神工作的感觉真好。等到告一段落、站起身来活动身体的时候,御堂才意识到居然已经凌晨一点了。

像往常一样,御堂在睡觉前拿过手机,打算浏览一遍明天的日程。刚刚点亮屏幕,还来不及解锁……他就僵住了。

屏幕上显示着一封来自佐伯克哉的简讯。是语音留言。时间大约在两小时之前。

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着抖,心脏又砰砰跳了起来。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,由于过度用力,手指关节都泛白了。

御堂自暴自弃一般地面朝下趴在床上。

又来了……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。大脑里面一片混乱。数年前那些记忆,不堪的或者甜蜜的往事全都涌了上来。每一次失忆之后克哉那种掺杂着痛苦的眼神,还有他仿若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……他的手在御堂身上抚摸时候的触感……他的唇舌在御堂的敏感点四处游走……

身体热了起来,血液开始向下半身汇聚。这副被过度开发的身体,此刻正叫嚣着想要拥抱那个人的冲动。

然而理智却拒绝承认这种扭曲的思念。

并非不爱他。只是宽恕是太过容易的词,偏偏在面对最爱的人时才会骤然苛刻起来。

只要想起那些往事……初识未几、在那间已经被卖掉的公寓里……彼时被他绑在墙上,无论怎样哭叫、甚至绝望下连求饶的语句都说了出来。得到的只有没有丝毫爱意的冰冷视线。

以漫长的沉睡换来了温柔的相待。但是记忆全部恢复以后才发现,那些温柔只不过是刺骨的讽刺罢了。

身体可以输给佐伯克哉,输给极致肉欲带来的快感。然而,唯有这颗心……他永远都别想得到。

佐伯克哉,就算你捧上你的真心……也无法轻易换来我的原谅。

狠狠地把手机丢去另一边,御堂就这样趴在床上抱住头,徒劳地试图清空大脑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思绪。

睡意完全不知飘去了哪里,躲在角落里面嘲笑着他的软弱。

 

第二天早晨。

似乎跟平时没有丝毫不同,御堂准时在六点醒过来。淋浴后,他像往常一样一边吃着早餐,一边收听早间新闻。

一打开电视,就感受到了颇为不同寻常的气氛。

“……入夜已近五小时了,无疑为接下来的搜救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。日本政府吸取了25年前大阪空难的教训,下令搜救工作并不因为入夜而停止。对此,日本民众纷纷表示赞许……”

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劲,御堂慢慢把视线挪到电视机上。一行大字跃入眼中。“xx航空xxx班机空难  目前仍未发现生还者”

不安感像藤蔓一样在心底弥漫开来。御堂丢下还没动口的面包,一把拉过笔记本电脑,登入常用的新闻网站。刻意放慢动作的节奏,机械一般地操作着电脑,似乎这副身体都在本能地抗拒着即将获知的信息。

但是无论如何放慢节奏,一打开新闻网页,那行黑色的标题就赫然显示在屏幕上。滚动新闻一条一条刷着,无情地阐述着不容置疑的事实。

美国西海岸时间昨夜10点56分,从洛杉矶飞往东京的一架飞机在日本境内失事。

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,克哉的声音就回响起来。

——我在洛杉矶,这一周要留在这里工作。周五结束以后就过去你那里。

——那么我回去了。

——再见了,御堂。

木然坐在电脑前,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。

慢慢地,大脑又开始活动起来。

以御堂对那个人的了解,一旦下定决心要离开,就一定会搭乘最早的航班返回东京。这一趟航班于周六上午起飞,看起来绝对会是佐伯克哉的首选。

不、不会吧……每天都有许多航班飞东京,他没有那么巧,偏偏就乘了这一班吧?

御堂点开不久前刚刚公布的登机乘客名单,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着颤。

鼠标慢慢往下滚轮,在Saeki, Katsuya这个名字上顿住。视线向右移过去,看见了这个人的生日。1979年12月31日。

不是吧……这、绝对是玩笑吧……怎么、怎么……可能………………

电视新闻还在继续。

“……入夜后气温持续下降,今夜将成为搜救的关键。先遣部队已经接近失事山区,已经发现飞机的几片小型残骸。预计一小时内会返回幸存者信息。”

“然而,这样寒冷的天气很容易造成失温。对于是否能有乘客生还,我们还是不应该抱有太大的希望……”

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。突然大口地喘起气来,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都屏着呼吸,缺氧到都有些头晕了。

“这样寒冷的天气很容易造成失温……”“不应该抱有太大的希望……”

御堂咬了咬牙,打起精神来继续浏览其他相关新闻。然而,随着对事态进展的了解逐步加深,他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。

飞机坠毁在山区,附近找不到直升机可以降落的场所,搜救队只能徒步前往事故现场。从直升机航拍图来看,飞机坠地后发生了大火。这样的话,即使有人能从起初的撞击中存活下来,也难逃火与浓烟的第二重劫难。

眼睛有点干涩,头昏昏沉沉的。电视的声音突然变得难以忍受的嘈杂,御堂猛地按下了遥控器的电源键。

寂静骤然充满了整个房间。

在这片有些难以忍受的安静中,御堂突然记起来了昨夜收到的那封简讯。从时间来推断,正是飞机坠毁前几分钟发来的。

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,御堂扑向卧室,从床边捡起昨夜丢在这里的手机。来自佐伯克哉的语音简讯的提示仍然显示在锁屏界面上。

哆哆嗦嗦地把手机拿到耳边的那一刻,心脏都停止跳动了。然后,那再熟悉不过的性感声音响了起来。

“御堂孝典……”

略带压抑痛苦的一声呼唤,顷刻间刺开御堂最后的心防,狠狠地划下一道刻痕。他的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,跪在了地上。

 

坐在往东京去的飞机上,御堂呆滞地转开头,凝视着窗外的茫茫云海变换着各式各样不祥的形状。

十几个小时的航班简直就是煎熬。

机舱里死一般的寂静。有不少乘客都或多或少与遇难航班上的人有联系。

这根本就是绝望的集中营。

搜救队大约在几小时前赶到了坠机处,意外地发现幸存者比想象得多,虽然大部分都伤得很重。已经有几十人被送往医院了。

当然,比起已经丧生的人数来讲,幸存者的数量仍然少得可怜。

他……佐伯克哉,究竟有没有在那几十人之中呢?

昨夜的那封简讯未能接收成功。虽然消息长达五分钟,可是除了最初那句“御堂孝典”以外,后面的信息全都无法正确解读。御堂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,也无法从里面再多解析出一个字来。

佐伯克哉……在你生命的最后,想要跟我说的……到底是什么呢?

放弃解读讯息的尝试之后,御堂用最快的速度买了最早的航班。赶往机场的路上匆忙给公司去电,暂时请了一星期的假。

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焦虑。

对克哉的感情过于复杂。早些年的恨意的确已经消失了,但是那几个月的相处所萌生的爱意……究竟有没有因这三年的隔绝而完全散尽呢?

自从两天前跟他重逢以后,整个人都变得不像自己了。

已经明白了依然在乎那个人的心情。

本以为只是因为过往而对他有所留恋罢了。但是此刻那种整个身心都被掏空了的感觉……是这一生从未体味过的。甚至三年前知悉真相之时也未有此刻这般绝望。

假如克哉就这样死去……假如再也无法见到他……

御堂叹了口气,把已经有些脱缰的思维拉了回来。再任由思绪这样继续下去,绝对会进入无法控制的领域。

还有……十小时才能到达日本。

离开了美国本土之后,wifi便无法接通了。接下来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十小时要怎样度过呢……。

御堂孝典慢慢闭上眼睛。

 

东京。

一下飞机,御堂便跟着机上的大部分人一起,前往专门为遇难航班乘客亲属开辟的宾馆会议厅。

会场的气氛虽然压抑,秩序倒是分毫不乱。航空公司出面在会议厅里放置了一块展示板,上面分为三栏,分别是“遇难”、“送医”和“未确定”。遇难航班乘客的名字也被分为三类,分别贴在每一栏下面。随着情报的更新,工作人员会负责把“未确定”栏下的人名移去另外两栏。

虽然已确认遇难的人数已近百、送医的人数也有数十,但仍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名贴在“未确定”下面。毕竟无论是死者还是意识不清的伤者,如果随身没有携带证件的话,想要确定他们的身份是十分困难的。甚而有许多死者被烧得面目全非,给身份辨认工作带来了更大的麻烦。

越是了解事件的进展,御堂便越是心凉。

佐伯克哉这个名字仍然被归类在“未确定”里。

“先生,我理解您的心情。我们也急于确认每一位乘客的去向。”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向御堂解说着。“可是,为了避免病人感染,每日我们只能允许二十人去病房探望、辨认伤者。十分抱歉,今日的名额已经用完。如果您愿意,可以前往太平间……,这个没有名额限制——”

御堂没有说话。

“先生,事已至此,能早一点获知您友人的消息不是更重要吗?病房——这一点真的没有办法,希望您体谅——那么,认尸也是一样的。您的友人一定或者已经就医,或者已经遭遇——”

御堂一言不发地离开了。

他没有任何去认尸的意愿。因为他害怕。

他害怕在一群冰冷的尸体中看到熟悉的栗色头发。

只要没有看到他死去——只要没有亲眼看见,一切便仍然尚未尘埃落定。克哉仍然活着,戴着他的银丝框眼镜,仍然是那样掌控一切、自信满满的模样。

仿佛只要闭上眼睛,就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指抚在身上的触感。

仿佛只要凝住呼吸,就能听见他在耳旁温柔缱绻的情话。

原本经过三年的分离,那个男人留下的痕迹已经渐渐淡去。然而此时此刻,那个修长的身影在御堂心中的形象骤然清晰了起来。爱意从心底越涌越盛,像是一桶冰水一般浸透御堂全身。
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。

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才回忆起他全部的好。

早些年被他监禁、侮辱的往事越来越淡,像褪了色的旧录影带一样,逐渐模糊了。

而之后他的温柔、重逢时他的痛苦却越来越清晰,压在御堂的心上,快要喘不过气来了。

御堂攥住胸口的衣服,困难地卧在宾馆的床上。虽然已经超过24小时没有合眼,但在这种情况下,入睡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
克哉……。御堂喃喃念着他的名字。

佐伯克哉……。

你。混。蛋。

不许你就这样消失,知道吗!混蛋!

 

二·存亡之间

 

两天后。

阳光透进纱窗,给栗发男子沉睡的面容添上了明暗错落的色彩。

御堂推开病房的金属门时,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。心脏漏跳了一拍,紧接着就狂飙起来,快要冲破胸腔一般地强劲。

握着门把的手似乎要脱力,指节却僵硬着无法弯曲。呆滞了片刻之后,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。御堂攥了攥拳,慢慢向床边走去。

他睡着。标志性的栗发从绷带中散落出来。面部似乎没有伤痕,身体……被盖着,无法确认。

没有眼镜、毫无表情的面容,让这位会社长看起来愈发年轻。

真像个孩子……。

难以想象这双紧闭的眼睛里面曾经燃起过怎样的火焰……自信的、狂妄的、黑暗的、悲伤的、温柔的、充满爱意却满是绝望的……

五年以来的记忆一波一波涌了上来,从心底慢慢涌到了眼角,最终化作温热的液体,落在浅蓝色的床单上。

御堂慢慢坐了下来。片刻沉默之后,轻轻碰了碰克哉的手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,温温的。皮肤甫一接触,心底的感情便再也抑制不住了。满腔的担忧与思念从胸口喷涌而出,汩汩流向那仍在沉睡的孩子。御堂忍不住抬起手,向克哉的脸伸去。

“抱歉,先生,不可以碰病人哦。”

脚步声从身后传来。

“您好,我是佐伯先生的主治医生。”

 

“所以,他的状况是——”御堂还没坐稳,便急切地问了起来。

“在所有的幸存者里,佐伯先生算是十分幸运的。飞机在空中解体的时候,佐伯先生被抛出了机舱。一般情况下,抛出机舱外的人会死于坠地时的冲击。佐伯先生却幸运地落在了树上,由树枝缓冲了大半坠落的撞击力。因此,佐伯先生除了些骨折和树枝造成的割伤以外,并没有致命的外伤。”

“那么,他为什么没有恢复意识?”

“这就是重点所在……虽然外伤不严重,但是佐伯先生的头部似乎受到了很重的撞击。猜测可能是在被抛出机舱的时候撞到了哪里。现在他的脑部里有一个大血块,自入院以来,虽然已经没有再继续长大,却仍然没有被吸收的征兆。我们猜测这是他没有恢复意识的主要原因。所以您也看到了,佐伯先生现在所处的病房是脑伤害科,而不是外科。”
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御堂喃喃地说。

“请打起精神来,呃……”

“御堂。御堂孝典。”

“嗯,御堂先生。无论如何,佐伯先生能从这样严重的空难中幸存下来已经是万幸,还有着如此轻的伤势。这已经是幸运女神的垂恩了。”

“……那么,他需要多久才能醒来?”

“这个……”医生沉吟了一下。“说实话,医学发展到现在地步,脑科学仍旧是最难理解的部分。有些人可以携带巨大脑血块而不影响生活,有些人却明明什么病理表现都没有而仍旧没有意识。”

“所以你是说……”

“我不知道。抱歉,御堂先生。在这种情况下,能做的只有到尽我们所能地治疗他。”

“……怎么会,这样……”

 

御堂微微欠了欠身,关上医生办公室的门,慢慢向电梯间走去。

显示板上的数字变换跳动着。

离开医院之前要再去看看他吗?

不,还是算了吧。现在倒不如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。佐伯克哉仍然活着,那么我……是不是也可以放下心回美国了呢?

话说回来,这么着急赶回日本……不就是为了确认他的状况吗。事到如今,最初的目的已经完成了。恰好一周的假也快要用完。就这样回去……可以吗。

……。

…………。

可恶,明明已经决定不再跟他产生交集……为什么心里这么痛。

再也无法看到那双蓝色眼睛了吗?

再也无法听到他用诱惑的语调说“御堂先生”了吗?

我……我到底想拿他怎么办呢。佐伯克哉,你到底想侵占我的生活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。甚至就是这样毫无意识地躺在病床上,也能让我动摇到这个地步吗……。

 

 “叮”的一声,电梯门开了。御堂侧过身,正准备迈入电梯的时候——

 “诶……您、您……”擦身而过的矮个子男人突然开口,“您……不是御堂先生吗!”

“嗯?”御堂转过身来,留着利落的短发的男人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。

这不是……

“藤田?”御堂也惊讶了起来。

“真的是御堂先生!”藤田欢快地叫了出来。“您回来了!什么时候回来的?我……”藤田顿了顿,脸上欢快的表情慢慢暗了下去。“您……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佐伯先生的事?”

“……”御堂抿了抿嘴唇。

“真惊讶呢。原来佐伯先生的父母都在国外,再加上他没有结婚……紧急联系人居然填的是我的名字。”藤田也不知道是在解释着什么。“您已经见过医生了吗?”

几年不见,藤田看起来已经沉稳了许多。

“嗯,见过了。”

“那应该已经听说了吧……关于社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的事。”藤田的眼光暗了下去。

御堂没有回答。

“真是万幸呢。当时我正在机场等着接机,却迟迟没能等来飞机着陆的信息。空难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都懵了……这两天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。听说他已被送医、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才放下了心。说起来,AA完全乱作了一团。社长不在,公司里已经没有比我职位更高的人了……我这样的专务实在是没办法稳定情势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对了,御堂先生,虽然有些鲁莽,也不知道您现在的情况……不过,能不能考虑来AA,哪怕只是暂时的顶替一下佐伯先生?”

终于问出来了。在见到藤田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会这样。

“我……”御堂张开口,声音异常干涩。“我……还有别的工作,恐怕抽不出身。再说,下周我就要回美国了。”还是说出了拒绝的话。

“在美国吗……。”藤田点了点头。“确实有些强人所难,不过还是想请您务必再考虑一下……AA是您和佐伯先生两个人创建起来的,也倾注了您的心血。现在佐伯先生正处于危难之中,大概您也不会希望看到AA垮掉吧?这是我的联系方式……”藤田一边说着,一边掏出名片,欠身递给御堂。御堂下意识地接了过来。“我等您的消息。”

说完,藤田又露出他招牌的笑容。

“御堂先生,您看起来没怎么变。如果有时间的话真想跟您好好叙叙旧。可惜我时间很紧……有空出来聚聚吧,回美国之前。”

说罢,藤田欠了欠身离开了。

留下御堂呆然站在原地,手里仍然攥着那张名片。

 

又是没有进展的一天。

佐伯克哉仍然躺在病床上,毫无醒来的征兆。

御堂轻轻关上病房的门。

又一天。

御堂站在宾馆大堂的落地窗前,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。

又一天。

御堂一边喝着咖啡,一边处理拖延下来的工作。

又一天。

又一天。

又是毫无进展的一天。

指尖环绕的发丝、手心里温暖的肌肤、胸膛轻微的起伏……抓住的这些是真实存在的吗。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真的还活着吗。

御堂站在住院部大楼前面,仰起头看着三层那间病房的窗户。最后一丝绿意也随着这场大雪的到来而消失了,楼前那株挂着墨绿色针叶的云杉也被银白色覆盖。一个枝杈禁不住积雪的重量弯折下来,枝干已经折断了。

即使雪融掉了,这一支也不能再活过来了吧……。

位处热带的圣地亚哥所没有的雪,说起来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了。

御堂闭上眼睛轻轻吐息,感受着这久违的湿意。睁开眼睛的时候,已经把眼里的动摇压了下去。

走入楼门,穿过走廊,经由电梯来到三层的病房。刚刚打开门,就看见佐伯的病床边已经坐着了一个短发男人。听到开门的声音,那人回过头来——

 “啊、御堂先生,我已经等您一阵了。”藤田的声音响了起来。“上次的事情……啊、还没有决定也不要紧。今天我是来交给您这个的。”

一边这样说着,藤田一边递过来一个U盘。

“嗯……?”御堂犹豫地接过来。“这是什么?”

“是我从佐伯先生的笔记本电脑里面恢复出来的数据。硬盘里面有重要的公司文件,所以一拿到电脑的残骸我就送去做了数据恢复。没想到意外地发现了这个……。啊、那、那个……”藤田的脸突然红了起来,“我、我没听完,所、所以……那、那个,无论怎么说,我都觉得这个应该交给您。那、那就这样,我、我先失礼了……”

藤田慌慌张张地欠了欠身,就小步溜出了病房。

搞什么啊……那家伙。御堂疑惑地看着藤田离开的方向。藤田则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

“呼…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,不过试试看吧。”

……

U盘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。

“我、我没听完……”藤田离开之前的话回响在耳边。原来指的是这个吗。

御堂摇摇头,插上耳机,点开那个文件。

佐伯的声音毫无防备地穿过耳膜时,御堂惊得差点摔了笔记本电脑。

“御堂孝典……。”

咚。

心跳骤然快了起来。

御堂忍不住紧紧攥住手指。血液忽地涌上了头,眼前一片雪白——

是飞机失事之前,佐伯发来的语音留言的开头。那封简讯已经听了无数遍,绝对错不了。

终于要来了吗……佐伯想对自己说的、最后的话。

喉咙一阵发紧。

明明那么想要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……可是真的要听到的时候,反而有些惶然。

御堂咬住下唇,强压下浮动的思绪,凝神听了起来。

“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了……。好想……听听你的声音。机长还在努力挽救飞机,电话是接不通了。如果有幸……能听到你的回复……该有多好。”

接下来是一阵沉默。

酸意浸入了鼻间,血味突然在齿间蔓延开来。原来不知不觉间,下唇已经被咬破了。

“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。没有我了的东京,你可以放心地回来。如果有可能的话,如果你回来了东京……AA还是想麻烦你照顾一下。最后跟你有关联的东西,我不忍心看它死掉。……当然,佐伯克哉这个人都不存在了的话,勉强保持那些联系也没意义了。”

不、不是的。那是有意义的。佐伯,请不要那样说……

“还有……就像你昨天说的那样,忘记我吧。……希望那个女子至少是个能配得上你的人,不像我这样伤害你。……孝典,从在MGN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深深被你吸引。时隔五年,爱着你这个事实直到今天也未能改变。当我在地狱里挣扎的时候,想起你的样子,那绝对是对我最后的惩罚。”

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沉默。

“……再会了。”

随着最后这声道别的落下,御堂再也忍不住了。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颊边滚落下来,沾湿了笔记本电脑的键盘。

御堂把脸埋在双手之间,任由泪滴在指缝中流淌。哽咽的抽泣声在空荡荡的病房中回荡着,跟心电图检测仪那机械的滴滴声混在一起。

病房的另一侧,栗发男人平缓地呼吸着,对发生的这一切毫无知觉。



三• 波折


重新站在AA的办公室里,御堂感慨万分。才仅仅三年的时光,克哉就已经把AA从两个人扩展到了20名员工。作为小型咨询公司,这已经算是不小的规模了。
御堂感叹地摸着自己的办公桌。
一切都跟三年前自己离开的时候毫无区别。连办公桌上“副社长 御堂 孝典”的名牌都仍然保留。


御堂慢慢走到社长室里另外一张桌子旁边。就像那家伙一贯的作风一样,桌面上虽然堆放着许多文件,却整理的井井有条。几张便签条贴在显示器上。御堂坐进桌前的转椅里,高度正好合适。
这是他的气味……这整张桌子旁边,或者说这整间办公室里,都弥漫着属于那个人的味道。
佐伯克哉的味道。
跟他共同居住了那么久,对他微小的习惯了如指掌。比如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里面一定有他的眼镜盒和眼镜布。比如他出门的时候一定会把马克杯倒过来放。比如文件柜里的资料一定是按照字母顺序编号保存。比如他早餐也喜欢吃面包,比如他总是温柔地把吻落在自己的头发上……
眼泪又涌了出来。仿佛三年来的眼泪都浓缩在了这一周中,以泪腺为中心源源不断向外喷涌。
几乎没有经过考虑,自从拿回那段简讯以后,御堂便迅速给美国的公司去电,办理了停职手续,当天就返回AA主持事务。员工们对于御堂的到来毫无诧异,反而纷纷表示了对副社长能在危急时刻接过重担的安心。看来“副社长的职位仍然为你保留”并非克哉的虚言,至少所有员工都知道有一位暂时离职、但随时可能回来的副社长的存在。
用最短的时间了解了AA现下的工作后,御堂便以代理社长的身份履行社长职责了。工作习惯的不适应、短时间接受大量的信息等等让御堂忙得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,但即使如此,他仍然风雪无阻、每天都抽出时间去医院探视克哉。
虽然仍然昏迷着,但是克哉的状况确实有在好转。骨折暂且不表,最严重的脑血块已经开始缩小,血压也逐渐上升到了正常值,证明造血系统在正常工作。"
现在只差清醒过来了。
“佐伯……”
御堂轻轻抚着克哉的手。温热隔着被单传过来,衬得手心痒痒的。
“你是笨蛋吗,都快死了还在纠结我说的假话。”
“未婚妻什么的是骗人的。”
“所以快醒过来吧。”
“我已经想通了……果然,我的生活里没有你是不完整的。”
“为什么我们要以那种方式开始呢。你明明可以很温柔的……”
“……呐,克哉,醒过来吧……我还有许多话想跟你说。”
“……”
御堂叹了口气,站起身来。 _
“明天再来看你吧……你之前接的那个案子,就是跟美国合作的那件……企划书明天就截止了呢。接下来还有三田、日月井、KOG……”御堂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。
“你啊,为什么要接这么多工作呢。想要尽快扩大公司的心情我理解,但是这样不要命的工作,身体会受不住的……”
“这几年,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睡过觉啊。”
御堂拍了拍克哉的手。
“明天见,克哉。”

消息传来的时候,御堂正在跟三田地产的常务通电话。藤田就这样突然闯进了社长办公室,一脸“有重大状况”的表情。
匆忙结束了电话,御堂便载着藤田火速冲向医院。
“……听说意识是清醒了,对空难的事情也有认知。清楚地记得去美国的原因,返程的航班也能毫无差错地说出来。”在路上的时候,藤田这样说道。
“但是?”御堂从藤田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保留的意味。
“……据说暂时性失明了。”藤田小声说道。
“……你说什么?!”御堂一个手滑,差一点把车开上人行道。
“只、只是暂时的,您、您别激动……是脑部受伤的短期后遗症,不是器质性的,过不多久就可以恢复。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明白,医生大概能说得更清楚些。”
“……”御堂咬了咬牙,把涣散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驾驶上。
最快速度赶去医院,路上不停地走神。
伸出手搭上病房门把的时候,御堂顿了一下,用力吸了一口气。 
定了定神,一边有意放松全身的力气,一边推开房门。
克哉仍然躺在病床上,双目合拢,看不出跟先前有什么区别。那一刻,御堂还以为收到的消息并不属实——克哉并没有醒过来——
然而下一秒,听到动静的克哉向房门这边偏过头来,在御堂完全无法控制的急促吸气声中,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蓝色的眸子对上了紫色的眸子。 
“佐——”御堂艰难地张开口。口型还没来得及做完,就看见那双湖蓝色的眼睛越过了自己,投向了身边空白的墙面。涣散的瞳孔里毫无神采。
“又来了吗……”克哉低声咕哝着。“医生,换多少种仪器都没用的,我劝你放弃吧……”
泪水又涌了上来。
终于、终于醒过来了吗……。二十天了。克哉整整昏迷二十天了。所有的等待、悲伤、绝望、渴求……在这一刻都统统成为了过去。御堂忍住眼里的酸意,快步走到病床边,使劲握住克哉的右手。
“佐伯,你醒了……!我、……我…………”
哽咽感再也抑制不住,御堂怎么也接不下去要说的词。不顾藤田就在身后,御堂低下头去,把前额贴上克哉的手背,任由眼泪流淌下来。
指背的温度还没传递过来,便被克哉把手抽了回去。御堂还没来得及抬头,克哉的声音就再次响了起来。
“……你,是谁?”
仿佛被毒箭射中心脏一般,御堂全身迅速僵住了。
“佐伯……”)
“社长……!”
御堂和藤田几乎同时叫了出来。一个声音满是恐惧,另一个则颇为清亮。
“哦,藤田吗。”克哉马上认了出来。“是你啊。”
“社长!您终于醒过来了!”
“啊啊,”克哉慢慢说道。“这么些天难为你了。”
“您现在觉得怎样?”藤田急切地问。
“还不错。头稍微有点晕,倒是没什么问题。就是这双眼睛……”克哉的声音低了下去。
“眼睛的话不用在意哦。”医生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,吸引了御堂和藤田的视线。“这只是暂时性的,大概是尚未完全吸收的血块压迫视神经的缘故。按照目前血块的吸收速度来看,大概一周左右就能恢复视力。”
说着,医生往克哉那边看了一眼。
“佐伯先生原本就恢复得不错,现在又清醒了过来,接下来会进入加速恢复期,二位不用太担心。心理测试表明佐伯先生也没有因为事故而造成太大创伤,这在空难幸存者里很是难得。佐伯先生一定是一位十分坚强的人。”
“是这样吗……太好了,御堂先生!”藤田欢声叫到。“那,医生……”
“御堂?”仍然躺在病床上的克哉突然打断藤田。“什么御堂?”
“啊、对了,社长您还不知道呢。您出事以后御堂先生就回来了,这两周一直都作为您的代理维持AA的运转。”藤田连忙解释道。
御堂忍住眼里的泪水,再次握住克哉的手。
“是的,佐伯。我……我回来了。你……嗯、你…………,”御堂哽咽了一下,“在美国的时候听到你的飞机坠毁的时候,我——”
声音戛然而止。克哉再一次把手从御堂指间抽了回来,脸上一片肃然。
“你是谁?”
“……!”心脏被猛地击中。“佐伯!你……不记得我了吗?我是御堂,你的……合伙人。”
“……”克哉皱起眉头。“御堂?御堂孝典?”
“没错……!”喜悦从御堂的胸口喷涌而出,“真的是我,我回来了……”
御堂再次握住克哉的手。“抱歉,我——”
然而再一次,克哉把手抽了回去。他轻轻摇了摇头,原本就毫无神采的眼睛里面浮上一层灰蒙蒙的雾。
“不可能,你在骗我。御堂孝典,我知道的御堂孝典……”克哉的眼神愈发浑浊。“他——不是早就死了吗……?”
“……!”御堂张口结舌。
克哉转回头来,定定望向御堂的方向。玩味和狠毒从眼底浮上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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